对于麒麟畈的孩子们来说,一年三节中,春节热闹,穿新衣,戴新帽,放鞭炮;中秋没意思,几乎是大人们的节日;而端午的丰富多彩在于吃食,什么粽子、鸭蛋、绿豆糕,什么黄瓜、瓠子、豌豆、蚕豆等,即便是小河沟里的鱼儿也是最为活跃的,想吃就拿个笼子或罾子往流水处一放,几个小时后,必有大大的收获。每家每户都飘溢出泥鳅煮黄瓜、小鱼烹瓠子的美妙味道,但最有意思的还是蚕豆。
蚕豆的吃法较多,可以当菜,也可作为主食。当菜时,最简单的是秃炒或者韭菜炒蚕豆;最美的要数蚕豆鸡蛋花了,即磕两个鸡蛋,与嫩蚕豆一起氽汤,那个鲜味儿简直勾人的命。不过,我的童年记忆里只吃过一次,而且是母亲身体不适,祖母下了狠心,才做了这道菜的。作为主食,当然是与大米一起煮饭,叫蚕豆饭。吃一二回,感觉新鲜,次数多了,便反胃,冒酸水。当然,如果加一些肉丁之类,那就是美食了。
麒麟畈的孩子们,喜欢把蚕豆当零食。一般都是由母亲用盐水将蚕豆煮熟,凉了之后,用针线串起来,有如项链,或长或短。第二天上学时,母亲们便将蚕豆项链套在孩子的脖子上。临出门时,还要叮嘱一番,什么不要与人吵架、别人想吃就给他几颗之类的话。最值得回忆的光景,当然是端午时节的早晨。每家每户的孩子在大人的目送下出门,然后又蹦又跳地来到村街,一声呼喊,大家快速集合;男男女女,五六个人,每个人的脖子上都挂着一串蚕豆项链,它们在朝阳的映照下格外光彩照人,并且散发出淡淡的馨香。那些被称之为“大黄”“二黑”的狗们,也一直将我们送到村口,然后一无所获地摇摇尾巴,回到村庄。
我们一路奔跑地来到教室,教室里早已有人等候着我们。我们急不可待地取下脖子上的蚕豆项链,大家在一起比蚕豆的大小和项链的长短。也有一些调皮捣蛋的男生,趁女孩子们沉浸在幸福的比较中,突然袭击,从她们项链上拽下几颗蚕豆,迅速扔进嘴里,并且扮出鬼脸,那意思是“你来追我啊”。大多数情况下,女孩子们骂一两句便罢了,并不真的生气,更不会去追赶;如果追赶了,反而表明她对他有点意思。
前天,我读到清代诗人郑珍的《闲眺》:“雨过桑麻长,晴光满绿田。人行蚕豆外,蝶度菜花前。台笠家家饷,比邻处处烟。欢声同好语,针水晒秧天。”我一下想起麒麟畈的蚕豆和蚕豆花,想起祖母采摘蚕豆花的情景。那些夹杂在绿叶中的蚕豆花,微风一吹,若隐若现,有如美丽的蝴蝶翩翩起舞。特别是那种紫里透红的花朵,尤为迷媚。祖母采摘蚕豆花后,将其晒干,盛放在一个有“白熊”商标的铁盒子里,以防有人咳血、鼻衄,或者女子白带过多,用于泡茶喝。我知道采蚕豆花是种技术活,不是随便乱来的。既要讲究“好花趁时节”,又要尽量做到雌雄匹配,光采雌花必将影响蚕豆结荚,只采雄花,止血效果却不佳。可能今日的麒麟畈,已经没人能够懂得这些道理了,更不要说采撷蚕豆花了。
我想顺便告诉读者,剥完蚕豆后的荚,也该留一点,遇到有人破了肌肤,可将干豆荚放到炙热的砂锅里焙烤,碳化,再研成粉末,用菜籽油调和,敷在伤口,即可止血,不留疤痕。这是我的祖母在端午时节必做的事情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