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适合雨天去感受。
周末,在城东问政山脚的一幢旧楼里,我帮好厨,洗好碗,就走到阳台上,去搜接一墙之隔校园里的WIFI网了。
端午节后一天,就是父亲节。微信朋友圈和公众号里,如沸腾的水锅,一揭开,飞出的,不是片片思念,就是句句祝福。
楼下是一条巷道坡路,通往问政山的。那上山下山的挑担小卖,是这条路上,永远看不厌的风景。丝丝小雨中,仨俩个着花衫的村姑,踩着落英,匆匆行进在回山的雨巷中。她们肩挑的竹蓝已空,没有了下山时的负重,脚步也迈得轻松些了。巷沟的野草被雨打湿,更绿了。伞在巷里,随着笑声和呢语移动,渐行渐远,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山中了。
中和街,也有几个挑担归程的老妇,行走在平滑如镜的青石板上。她们打着雨伞,踩着碎步,同游客夹杂,让雨中歙城最繁华的商业大街,增添了又一道古朴的民风气息。
记得第一次到中和街时,见到“小商小贩”可以在这样重点的旅游景点自由乱串,让我有点不可想象。古城正因为有这些原居民,才得已成为中国保存最完整的四大古城之一,他们是最忠诚的信仰守旧者和守护者。周末我们移居,也是奔着这份守旧的人文而来吧。
斗山街在中和街北面的坡中,初来逛街时,来回转悠过多次,也没抬头注意过“斗山街”这砖雕门匾。孰不知,繁华与古朴在这里,早已完美交融了。半园的砖拱券门,淡立在街道一边,从没有特别的扎眼处,象个豁达的雅儒。如不期而遇,那巷中卵石夹铺的青石板,会指引你的目光延伸入境。雨天的徽州古巷,别有韵味。我的身心,也不自自主随着伞影,向这一处洞天通幽处飘移了。
徽州的古巷,在现实中依存,从不矫揉造作,它是一幅充满市井人情的新安风俗画。你走在里面,如走进了悠闲的明清时代。巷边,一对中年夫妇,可能刚把山中的鲜桃打回,就迫不及待抓握手里,就着木板门槛,或站或蹲,有滋有味地啃了起来。前方,就是斗山街的直巷了。一群游人,立在雨巷的岔路口,不知是等谁了?
斗山街,一砖一瓦,一个宅院或一个牌坊,都凝固着一段动人的历史故事。街的岔口处,有一座木质牌坊,建于明代,感觉很稀奇。我挤在旅行团队边,竖起耳朵,听导游讲解着。原来那牌坊的木头是金丝楠木的,难怪能保存这么长的时间,横额上刻“江莱甫妻叶氏贞节之门”十个字,还有那双龙圣旨和玉玺印,看来这木牌坊是无比的珍贵。斗山街道不长,但有两座贞节牌坊,还有一座是“黄氏孝烈门坊”。这是徽州女人的自豪,也是徽州女人的悲歌。可能这是古徽州的旧俗,男女分工合作,各有精神支柱。男人在外闯荡事业,女人在家守住血脉,让家园与土地永固同在吧?
雨绵绵地下着,落在幽深的小巷里,洒在斑驳的高墙上,也打湿了石板路。我们撑伞立巷中,守望,回想。
斗山街的建筑,基本上是原汁原味的,保存完好。徽商贾而好儒,他们或“先儒后贾”,或“先贾后儒”,亦或“亦贾亦儒”。这种“贾”与“儒”的结合,你在斗山街的古建中,就能找到根据,这里有徽州民宅汪氏家宅,有官府人家杨家大院,有古时私塾许家厅,还有世代商家潘家大院。如果你喜欢明清的徽州古建,可以来此参观,这可是现存的模本和样榜。
据说,斗山街之名得于所依之山,因七丘相连,状如北七斗星排列,称为斗山。在古巷中徜徉,仿佛穿越时光,能让一颗浮躁的心,变得宁静淡然。在雨中,你的心潮,不再翻腾,仿佛停泊在温暖的港湾,一任光阴岁月转,心不乱。
斗山街,一处小巷,外人眼里,也许只是古徽州一个旅游文化景点。走一次,时间很短,只能是走马看花。可这一条巷,是集古民居,古街,古雕,古井,古牌坊于一体的,是徽商故里的完整精华版。斑驳的两面高墙,围成一条窄小幽长的古巷,是古徽州的富人区,是老徽州的“锦绣江南第一街”。
见巷中一家门敞开,我探身进屋,有三间屋,墙上挂的,柜中摆的,不是字画,就是古董歙砚和印章。见有三枚大章胚已钩画好,那篆书体很漂亮,不是大篆就是小篆,我随手用手机拍了一张。
后门小院,有个铁钳操作台,铁垛上夹着一个大印胚。主人左手握着刻刀,右手握着小锤,手起手落,“叮叮当当”正雕刻着大印章。想这主人一定是个艺术家,身着花衬衫,扎着长头发,还留着一撮长胡须。侧身见,原来是一白面书生,斯文儒雅。
从我一人进屋始,他一直在忙,头也不回。尔后,一导游带一游客来刻印章,询价,他才停下手中活,进里屋,一一介绍印章。我听懂了小导游同他用方言对话,知道刻一枚印章,是一百块钱。里屋,是大书案,上面摆放着三块用寿石雕刻好的异形大章。
“这大的,雕一个,多少钱?”我问道。这种大印现在手工刻的人少,家有石料,想弄只把玩。
“二百块。”他话不多,很少。
“你最擅长的是什么体?”我又发问了。
“大篆、小篆、金文、隶书,但楷书不行,电脑刻的,比我好。”他不象个圆滑的生意人,说话实在。
“你刻印刻多少年了?”
“刻了十几年了,我原来是刻砚台的,刻了三十多年。”我有问他必答。看他年龄,也不过三十多岁,怎么就刻了三十年了。可能艺术能让人年轻吧。我感觉问得太多了。
“你喜欢印,我前几年的印集,送你一张。”他从柜子里拿着一幅四尺整张的印集送我,上面盖有密密麻麻的印章,我受宠若惊。要了张名片,一看他的名字,叫孙鸿宾,别名“斗山居士”。我看着名片,口里念念有词:“东坡居士,斗山居士。”
“你慢慢看,我忙去了。”转身,又去做他的雕刻活了,也没打探我做什么的,为什么喜欢印了。相逢有缘,相知有意,又何必曾相识呢?
我轻轻地踱出古巷,穿过斗山街正中的牌坊。雨,一直在下,从天空中慢慢飘下,迷迷茫茫。我想,博大精深的徽文化,是不是也象这润雨一样,已浸湿和渗透到这块土地和天空的每一个地方了。
出巷,我不经意,又一头撞进了熙熙攘攘的中和街上。如穿越,在古朴之间游离,但现实感很强。细雨还在下,雨中,还需要打伞。
因为在徽州,适合雨天去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