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针碧螺漫自夸,玉壶沏煮胜紫砂。夏至日长行人少,担歇柳荫闲斗茶。”诗句说的是宋代一茶贩上街贩茶的情景。这个卖茶人卖的是茶水,即冲好的茶。自夸为银针茶、碧螺春,都是上品佳茗。只因没有紫砂壶,便又自吹自家的玉壶沏茶更好。可烈日炎炎的夏日,却少有行人顶日游街,卖茶人只好找个树荫之地与他人斗茶歇息去了。陆羽《茶经》引晋代《广陵耆老传》云:“有老妪每旦独提一器茗,往市鬻之。市人竞买,自旦至夕,其茗不减。”茗,就是茶水;上述的宋代茶贩和这名老妪算是最早的茶水小贩了。茶叶,作为东方的神奇之叶,不知流传了几千年。而这种以茶水为业的生意人,却是茶贩的鼻祖。发展到现代,虽有茶馆茶楼无数,却再不算作茶贩,真正意义的茶贩,是以收取茶叶贩于外地销售而赚取利润的人。
徽州多山,除了种植少量的水稻、玉米等农作物外,最主要的经济来源就是山前屋后的茶园。在徽州,叫得响的茶叶牌子就有不少:黄山毛峰,竹铺大方,祁门红茶,太平猴魁,休宁松萝……凡叶片生于徽州,或者周边的长江中下游地区,不同的厂方收取鲜叶之后,生产出来的茶叶也就挂上了加工方的牌子了。自然,有着庞大加工作坊的厂家,便成了公司,也与一个“贩”字再无瓜葛。尽管这样的公司的创始人曾经在十年、二十年前,只是一个小小的贩卖茶叶的生意人。我却更愿意称其为手艺人。这手艺不全在手上,更在一双精到的眼睛里,灵敏的鼻子里。
上世纪九十年代后期,在父亲的极力反对下,我还是做过一次茶叶贩子。当时得到的信息是,歙县新溪口有几个老板连夜大量收购一批茶叶下沪杭,若赶在老板们出发之前,收购一批茶叶或许能赚几个差价钱。当时正值春茶毛峰开采,市面上的价格每石7000元左右,前来报告消息之人是一名长者,也是我的朋友,刚从粮站退休下来,于是立马放价,不到两个小时,收得干茶40余斤,划着小脚船便往十里水路外的新溪口赶。两人一身汗水赶到目的地,老板在打包茶样的时候,眉头一皱说,太潮了,不能收。至此才发现,为了赶时间,在收茶时没有注意干燥度,大袋一装之后,茶叶吐潮,全变软了。这一急非同小可。一小袋茶叶价值3000多元,是我当时一年半的工资总和。只得赔着笑脸,央求老板开恩。最后,老板颇不自愿地点了头,却去除了多斤水分,一举生意不但没赚到钱,每人还亏了50元。父亲得知后说,亏得不多,买个教训。自然以后更加小心,做小本生意之人更是经不起亏折的。只是不久,类似的亏折又上演了一回。那时,春茶接近尾声,村人所制毛峰茶个头奇大,开称收购者已少有人。当时我正下岗回乡开一小店,为了招揽顾客,照常收购,倒是赢得了好名声,最后在处理收来的茶叶时遇到了麻烦,以收购价把三大袋茶叶交给一个小学同学。那个小学同学没付现金,打了一张300元的欠条,至今15年过去,小学同学再未谋面,欠条成了一张废纸,时日一久也不知丢于何处了。有了两次的教训,便不再做茶贩,自知不是那块料。后来在与各类从事茶叶生意的经济人接触后才发现,那才叫“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正是有了如我一般的失败者,才有了一个个崛起在争过独木桥时的胜利者。
那时候,大多茶贩贩得一定数量的茶叶后,便前往一个叫繁昌峨桥的地方销售。乡镇一级政府工作人员在水路、陆路设了许多路卡,检查出境的茶叶是否开了茶叶增值税发票。一些有门路有靠山的茶叶贩子,往往采取少开税款的方式赚取差价。正所谓马无夜草不肥,门路大得能够遮天的少数人,更是一路绿灯放行。如此一来,三五年下来,便掘得了人生的首桶金,至后摇身一变,步入人生鼎盛逍遥时期。
而在茶贩这一阶层中,他们中有更多的人是凭着自己的胆略和阅茶的本事,由一个个“扁担贩”成为一个个企业家的。众多的茶贩首先得是一个村子里的制茶高手。有了制茶的功夫,才能学会看茶,茶叶中是否掺了假,自是一闻便知。一些狡黠的茶农在一双双锐利的眼光和灵敏的嗅觉中露了原形。这样一来,茶贩们有选择地收购经得起市场检验的茶叶,以滚雪球的功夫,慢慢壮大自己的腰包。歙县汪满田村村民汪智利,原本只是一个木工出身,却与茶叶有着不解之缘,硬是凭着一身质朴,背着茶包闯沪杭,闯下了“汪满田滴水香”的金字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