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一徽说”之九十二:能工巧匠成十艺
作者、摄影:陈发祥
徽州工艺之“工艺”一词,乃极具时代特征的新词汇,徽州古文献中,一般称之为“方技”、“艺能”、“民艺”及“手艺”等。明万历年间的《歙志》中,独辟“艺能”一卷,概述为“十艺”,分别为:“当今寰宇所无而宋室官家所未有”的平台楼阁之“奇艺”,文房四宝之“清艺”,徽州刺绣之“绝艺”,金银首饰乃至髹漆装裱等“精艺”,制灯堆佛的“巧艺”,烟火的“幻艺”,医学的“奥艺”、书画之类的“文艺”、琴棋投壶之类的“雅艺”和傀儡口技之类的“戏艺”。“十艺”之说,除堪舆形胜、徽州盆景等外,几乎囊括了徽州民间工艺的全部。
徽州的工艺,见端倪于山越时期,滥觞于新安文明,鼎盛于徽州时代,至黄山市成立,虽前期略有惨淡,然余音不绝。新世纪伊始,大有卷土重来、雄风再振的气势。其中,以文房四宝为代表的清供,千年风雅仍流淌于当代名家的案头笔端,世人不惜以重金收藏。穿越时空的徽州工艺品,以徽州优越的自然资源为载体,凭借代代传承的匠人精神,依托四海行商的徽商,以厚重的徽文化为背书,所出几乎皆为精品,冠绝华夏艺林。
徽墨的制作技艺,本源河北易县的奚超、奚廷珪父子。唐末,天下大乱,北方古松被砍伐殆尽,尽管它处也有松林,但八百里黄山所产古松,生长于悬崖之上,饱经风霜洗礼,吸附云雾精华,材质尤适合于烧制松熏墨。加之,来自于黄山深处的溪水,清澈凌冽,奚氏父子所制徽墨,“其坚如玉,其纹如犀”,集天下墨家之大成,专贡南唐皇家御用。号称徽州四绝的“石雕、砖雕、木雕、竹雕”,其主要材质皆以古徽州本地盛产的黟县青、徽州青砖及名木篁竹等。
黄宾虹在《新安巧工》一文中叙说:“新安郡邑,富商显宦邻里相望,以百艺工巧,为供士女之娱玩,常优于他处。”——此文明确指出徽州工匠优越于它处,皆因明清时期徽商的崛起。事实上,徽商与徽州匠人之间,很早就呈现出一种良性互动状态。徽商最初因本地的精品、良品而贸易天下,其发迹后,强大的购买力又孕育了徽州匠人一流的营生环境。徽州古建,规模庞大、雕刻精美,耗费惊人,但风格却以素雅为主,皆因徽商历经宦海风雨后,为寻找精神寄托,颐养天年而将天下财货尽数输入徽州所至。
徽州人家,子弟无论日后从仕经商,少时都接受一样的私塾教育。徽州有着中国最好的乡村教育,使得徽州匠人有别于其他其他区域的手艺人,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以文育艺。因浸润于名仕风尚之中,处于天下一流的“匠人”行列,使得徽匠们特别珍视自己的名誉。其一刀一刻、一笔一画,皆视为生命,且一人精一艺,一家传一技,累世不从它业。直至当代,徽州工匠中的艺高者,皆透出文艺的风骨,有着非凡的认知。
历史上,文人雅士、诗词大家乃至皇亲国戚,也纷纷乐于汇入艺能之中,为徽州工艺添光增色。号称文房四宝之首的歙砚,其题诗治铭者,既有南唐后主李煜、“十全老人”乾隆,又有姜夔、欧阳修、苏东坡等文豪,更不乏米芾、董其昌等书家圣手。古砚留痕,字字珠玉、句句烁金,其文化价值甚至超越于功用所在。
1909年,黄宾虹在《国粹学报》中记述徽州四巧工,当为徽州匠人的典范。一是蟹钳,一个仅剩有两指的天才工艺师,曾在筷头上刻出十八渡海罗汉,须眉毕现,鬼斧神工。二是制砚名工汪复庆,他雕刻的砚台因势赋形,在雕与不雕之间,尽现美的内涵。三是程以藩的髹漆,“器之精品,有银胎嵌镶、红黑退光诸目。寻常器具,亦必竹木为骨,络以丝缨,五色绚烂,雕镂井井,彩泽鲜妍,腠理坚韧,器无巨细,至能载人其上而不摧裂,无迹可寻。”。四是擅长雕字刻书的张立夫兄弟,“上而瘤篆钟彝之古,下逮花鸟虫鱼之细,书画摹制,不爽豪发。”,张氏“不唯精刻,而还兼通书法,故其字画波磔,神采飞动,无不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