歙县狮石：荞麦花开入酒香
作者：张宏艺
平生不嗜酒，但也不拒绝酒。每逢三五好友聚在一块儿，小酌几杯，微醺，那种感觉最妙。第一次听闻荞麦酒，是从歙县狮石村第一书记、驻村工作队曹队长口中获知的。此前见过荞麦，对它却不甚熟悉；喝过清淡平和的荞麦茶，却不知荞麦酒为何味？为此，带着这份好奇和疑问，在这秋高气爽的时节，越过蜿蜒如带的徽州天路，来到身处深山僻壤的狮石，开启荞麦酒的探访之旅。
狮石崇山峻岭，绿波涌动，有天然的硫磺温泉，被大家唤作“温泉村”，吸引着四面八方的游客纷至沓来。殊不知早在1927年，方志敏同志就在这里开展农民运动；1935年，创建了下浙皖特委和皖浙边区苏维埃政权；1936年6月建立了中共狮石村党支部，筑战壕、做宣传，同年底发展红军100余名，均为当地村民，狮石又有着“百红村”之誉。此时你不由地会发出感叹：红色狮石！
狮石村民大多种植高粱、荞麦、玉米等作物，且有以粮食为原料，以酒曲为发酵剂酿酒的习俗。随着时间的推移，外出务工的青壮年日益增多，种植荞麦也越发减少，酿酒技艺几近绝迹。甚感惋惜之余，几经辗转，我从狮石乡营川村小茗源头的村民李康那儿得知，在他老家茗坑一带的山野上就生长着成片的荞麦，他的五叔李中仁便是民间酿酒技艺的非遗传承人，而他自己兴建的民宿康源山居内就藏有荞麦酒等多种粮食酒对外出售，让入住的游客在异地他乡也能尝到正宗的风味。
这一消息让我倍感兴奋，通过电话联系到山居主人李康。在他的带领下，我们七拐八绕地来到茗坑，生平第一次见到了长在山坡上的荞麦模样：一株株幼苗从碎石间探出纤细的身子，紫红色的茎，三角形的小叶，尚不足一寸高，却根根挺立，在风中摇曳生姿。李康向我介绍，荞麦的生育期短，抗逆性强，极耐寒脊，于立秋后播种，一个月就开花结籽，60天就可以收获啦。我惊讶它生力的顽强，通过查询进一步获悉：荞麦原产于中国北方内蒙古和龙贵地区，公元前5世纪的《神农书》中将荞麦列入为八谷之一。唐朝时，荞麦食品由我国经朝鲜进入日本后，吃法达百余种。因其含丰富营养和特殊的健康成分颇受推崇，被誉为健康主食品，人们视之为理想的保健食品，尤其是对高血压、冠心病、糖尿病、癌症等有特殊的保健作用。
我更倾心的是它花开如雪的烂漫景象。星星点点地铺满山坡，或分散在山道两旁，置身其间，嗅着淡淡的清香，惬意之余有种诗与远方的迷醉。下了山坡，我们转向幽深的小茗山坞，还未看见人家，就有一股或浓或淡的香气沁入心鼻。我正寻找香气的来源，李康告诉我：前面就是我五叔李中仁的房子，这酒香就是从他家那儿传来的。快步来到路边一所依山而建的砖瓦房，门口倾倒着一堆散发热气的酒糟。一对上了年岁的夫妇将缸中已发酵好的酒胚倒入大蒸锅中进行蒸馏，腾腾的蒸气通过导管与旁边的冷却设备相连。男主正是李中仁，年逾古夕，先前在八村培植竹荪，对我的到来甚是热情。在了解我的来意后，从屋内提出一个黄色的蛇皮袋，一打开，里面装的就是一粒粒黑黄相间的三角状荞麦，然后详细地向我介绍起荞麦酒的酿制过程：
先将晒干的荞麦浸泡12小时，到80%裂口时把它清洗干净、铺平，上高压锅蒸4至5小时，直到荞麦全部裂口。然后把蒸透的荞麦出锅摊凉至25至30摄氏度，按每斤荞麦加3克酒曲的比例进行充分地搅拌均匀，待闻到菌丝发出酒的香气时，再将它倒入缸中密封发酵达40至60天后，便可入锅蒸馏。蒸气经冷却后，涓涓流出的便是透明醇香的酒了。整个工艺规程是在固态发酵、固态蒸馏传统工艺的基础上增加了泡粮、初蒸、闷粮、复蒸等工序，酿出的荞麦酒酒香浓郁、入口绵长，既具清香型白酒的特殊风格，又有传统小曲米酒的自然风味，与上千元的许多其他高端白酒相比，具有很大的挖掘空间，可作为待宾馈赠之佳品，有“狮石小茅台”的美称。
据县党史和地方志研究室记载，李中仁的父亲李金生自幼聪明能干，不仅识文断墨，还在家酿制白酒、做木工活、当过赤脚医生。当时家住小茗源头，他憎恨国民党反动派的欺压，认识到红军是共产党领导的穷人的队伍，便主动加入中国共产党，成为一名坚定的红军战士，并在后来的对敌斗争中表现突出，得到上级党组织的信任，被授命为下浙皖特委茗坑区委书记。在救治避难在老宅对面山洞里的红军战士时，他将自家酿制的荞麦酒拿出来给伤员喝，或是涂抹在伤口的淤青处揉搓。他凭着多年的治疗经验，知道荞麦酒中的黄酮成分具有抗菌、消炎、止咳、平喘、祛痰的作用，伤员恢复很快。因此，荞麦还有“消炎粮食”的美称，荞麦酒又被人们称为“红军酒”传诵至今。
李中仁酿的酒十里八乡颇有名气，其中重要的一环是他用的酒曲不是从外面购买来的，而是自已根据祖辈传下来的配方，将80多种中草药按照一定比例混合，再加上适量的面粉制成酒曲，不论是酿制高粱、荞麦，还是从地底下挖出来的大块的金刚刺，或是将高粱、大米、糯米、小麦、玉米五种粮食混合在一起，自制五粮液，都正宗地道，口味远远超过货架上销售的品牌酒。此外，勤劳的狮石乡民还保留着泡酒的习俗，浸泡之物除了杨梅、桑葚、猕猴桃、红豆杉，还有马蜂、金蝉花等十来个品种，满足顾客不同的需求。
山川依旧，风味不改。生长在狮石山岗上的荞麦，定是吸足了阳光，喝饱了高山的天然泉水，和自然融会贯通，才能在如诗如画的原生态环境中提炼出清香柔和、醇正清透的“粮食精”。每一口甘甜都来自大山深处，每一口甘甜都是狮石人的点滴乡愁。返程时，再次瞥见山道旁的那片青青荞麦，口中莫名地哼起那首优美动听的旋律来：你那淡蓝蓝的身影，装满我的海角天涯；你在那山坡坡上长啊，长成了九道道的棱啊；你那淡蓝蓝的名字，开在故乡的山洼洼……
